6
我去参拜了神社。
是个不是很有名的，有些老旧的神社。
那天我和同行的学人只看到了一名神社的工作人员，还是位老婆婆。很和气的一个老婆婆。
我们向神明许了愿望，就去挂绘马。
“贵志你许了什么愿望？”学人问我。
他戴着不起眼的黑边粗框眼镜，上身是普通的红色格子衬衫，解开的两颗扣子的襟口，露出打底的白色薄衫。下身是稍微宽大的灰白布裤，在脚踝处显出岩壁一样层层叠叠的形状。尽管穿的非常普通，他清秀的面庞已经非常出众。
“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，因为神明会生气。”我低头用水性笔写着愿望，这样回答道。
“意外的有些古板呢…”学人一幅苦恼的样子。
我知道他是刻意不追问的。在这一方面学人的做法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“我的话，是希望可以考上东京的大学，至于是哪所就无所谓了。”他手里提着绘马，仰着头挑选合适的位置。
“告诉你了，说出来会惹神明生气的哦。”
“这里的这位神明大人，我觉得气量应该不会太小的吧。”
这个神社的绘马墙稀稀落落，想来是参拜的人不多。虽说比起那些有名的神社的墙那样拥挤要好，但是这样空荡荡的墙，无论挂在哪里都很显眼。为了不引人注目，我仔细甄别着不起眼的地方。
就在我犹豫不决几近发呆的时候，学人已经把绘马系上了绳子，“不用太担心愿望会被看到的吧，毕竟这个神社根本就没什么人来。再要说的话，窥探看别人的愿望是很失礼的，所以就算是身为好友的我也不会偷看的。”
学人的眼神很敏锐，明明是近视眼，却能准确地挑出我的难处。
说起来，毫无忌惮地说神社没有人气，这才是神明会发怒的话吧？
我转过头去，学人的绘马挂在了很显眼的地方。
“倒不如说挂在显眼的地方，神明大人才能一眼看到。”
啊啊，真是输给他了。这种不知道是气概还是自信之类的闪亮的东西，我是学不来了。
说实话，我确实是害怕愿望被他人看见。不过，更深层次的那份踌躇，却是我也说不上来的东西。与其说是害怕被看到，不如说是害怕“某个人”看不到，至于“某个人”是谁，我心里也无法确认的。
既然在这么香火不盛的神社许愿，想来我的潜意识里也是希望隐瞒这个愿望的。其实若是要隐瞒，不写就是了，还要特地战战兢兢地写在绘马上，我也真是矛盾。
学人已经在神社门口等着我了。
总之挂上去就行了吧。
我把写有愿望的绘马挂在了第四根绳子靠左的位置上。
要不是知道神社里有个老婆婆，我甚至要以为此时橙黄夕阳下的空旷石板上只有我们二人。
“走咯。”学人伸出手招呼我。
我们沿着石板铺的小路出了林子。
7
我在邮件里跟maki说是来东京旅行——倒也真的是在游玩参观——实际上，我以后准备长久地住在东京了。
今天为何会走到那片乔木林里，跑到那间神社里，现在想来也让我有些迷乱。
学人小时候住在东京，似乎还有亲戚在，所以怎么走也走不丢的。反过来，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的外地人，虽然有些路痴，至少地图能够看得懂——再不济也知道自己住的公寓在哪，在路上拦一辆出租车就好了——我总不至于跑到需要坐电车才能回家的地方。
我的父亲在上海做生意，一个星期会跟家里通三四次电话，多半是问个安，多余的话渐渐地很少说了。我一直跟母亲住，二月初时跟着母亲回了一次秋田老家。在那住了近一周之后，我便跟母亲提出了转学的想法。
本以为会被严词拒绝，但是母亲却用一幅“不是什么大事”的表情回复了我，“要是让贵志独居的话，妈妈也不会太担心，毕竟贵志也是个大人了呢，在家也经常帮忙。孩子长大了总要远走，贵志希望的话就去吧。家里有孝宏帮忙，不用担心。”
说实话有些失望，没有得到任何挽留。
只有还是小学生的妹妹，在月台送我时哭个不停。我的哥哥秋月孝宏不善言辞，即使我是他的弟弟，他也不会轻易说出“我舍不得你”这种话的。
“那种话我早就在心里说过好几次了。”之前提及此类话题时，他这么说过。
我应该也说过好几次了。
浅野学人是我的发小，去东京探望亲戚。
我报名的学校也是他向我提及的，是个名叫坂井私立高校的地方，据说风评还不错。
之所以想要到东京上学，也许是想到一个新的地方，就像重新开始。
但也许，我是为了离那个地方，更近一点。
想要再靠近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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